“放心吧,大家會照顧好他,飛兒,這千年來,你們幾位都是師父看著長大的,每個人都有不能說出的故事……為師老了,一切都靠我們自己打開心結,如今你已下定決心不再逃避,為師很欣慰,後日……讓冷宸陪你一同去吧,”

旁側始終安靜看醫書的花事了,淡道：“既是你堅持,我便用琴音暫時冰凍他體內的巫蠱蔓延速度,期限為十日,”

西陵飛終究是沒有說出帶著七彩朝珠回去交換解藥之事,

她決定此次回去,哪怕用性命交換,也要取得解藥救醒大師兄,

“大師兄,你曾經說過,等我將心中的故事說給你聽的時候,就會送我一樣東西,當做謝禮……如今,我想講給你聽,等你醒來後,不要忘了將那樣東西送我啊……”

握著鶴雙宿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,西陵飛淚眼模糊,陷入了千年前的幼時回憶,

“我和阿姐從小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月族,直到有一天,我們玩鬧的時候,我因為不小心打碎了花瓶,阿姐替我承擔了錯誤,可是,她被父王關在閣樓上,嚴厲懲罰,”

那時候她不懂事,只知道,父王發了很大火,門關上的那一剎那,她聽到阿姐慘烈的哭聲,她想跑上去救阿姐,可是,母後卻抱著她不讓她進去,

阿姐在屋裏面,哭的很厲害,她也嚇得大哭不止,抱著她的母後也開始痛哭,她哭累了,就睡著了,

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見四周無人,便悄悄去找阿姐,阿姐趴在鏡子前仍然埋著頭抽泣,她想要抱住阿姐安慰她,可是她卻在看見阿姐擡起的那一張臉時,嚇呆了……

那一張臉,整半張都布滿黑線的臉,它們就像一根根粗壯的醜陋蚯蚓,在那皮膚中不斷穿行蠕動……

她嚇得一下子蹲坐在地下,望著惡狠狠瞪住自己的哭泣阿姐,不敢靠近……

母後跑過來將她急匆匆地抱走,下人們將門關上時,她看到阿姐那張被毀了的臉,奇異地笑了,帶著委屈,帶著自卑,帶著怨恨,帶著絕望……那張臉更恐怖了,

她哭著跑去質問父王：“父王,你究竟對阿姐做了什麽,你為什麽要那樣懲罰阿姐,她只是打碎了一個花瓶而已,你為什麽要毀了她的臉……”

西陵飛說到這裏,已哭的語不成話,床上昏迷的人似是感受到心上人的離去,被緊握的手指幾不可聞地顫抖了一下,

“父王說,你阿姐天生命中帶煞,需用異術打通奇經八脈,練習月族禁術才能保命,將來你阿姐要繼承王位,這些苦必須吃,”

原來,阿姐臉上那恐怖黑線是被禁術刻在臉上的紋印,

她不依不饒,接連七天纏著父王追問如何消除阿姐臉上的黑紋,

父王說：“只要你阿姐練好禁術,黑紋就會消失,”

“第三天,我在遠處被母後攔著,親眼看著阿姐被關進了月族古墓,而我卻什麽都做不了,阿姐離開後,我一直害怕,晚上時常做惡夢,也不敢再進入阿姐的房間,我以為阿姐只要煉成了禁術,走出古墓,她的病就會全好了……可是……直到有一天我夜裏發燒難退,聽到床邊的父王和母後斷斷續續的爭吵聲,才知道……才知道……”

那夜,母後哭著求父王救救阿姐,幫阿姐消除臉上的黑紋,可是父王卻說,永遠都消除不了了,即使阿姐練成了禁術,黑紋也只是暫時消失,但是還會根據阿姐的修為時隱時現,

“大師兄,你一定知道我當時在夢中親耳聽到真相卻連眼都睜不開時,有多痛……後來,我接來昏迷了十天十夜,醒來後再也不與父皇說話了,我想法設法從月族長老他們那裏詢問如何消除阿姐臉上的黑紋,可是最終什麽方法都沒有找到,於是我逃出了月族,四處尋藥,那時正好魔界四處禍亂,我被幾只妖怪抓住,是你和師尊救了我,”

“大師兄……不是我欺騙大家說自己失去了記憶,而是不能說……你會原諒我的,對嗎,”

眼前劃過在天虞山種種溫馨的畫面,紅楓林下,她撫琴,他吹笛,她曾經近乎奢望地以為,可以長長久久,

“阿姐我讓帶著小師妹的七彩朝珠回月族交換你的解藥,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答應,我也不會,小師妹是無辜的,月族那麽危險,我不能帶她去,”

一張哭花的淚臉,埋在昏迷人的手掌中：“大師兄,這次回去,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……見你,倘若,我無法回來,你醒了一定要等我……我一定會回來的,”

……

“二師姐真的好愛大師兄……都是我讓她傷心難過……”

直到天色漸黑,涼九歡方舉著沈重的步子,走出天青院,邊走邊紅著眼睛,瑟瑟抽泣,

她不敢走大道,怕大家看到擔心,只能穿小路,四周無人,哭哭停停,停停哭哭,看得身後飛在不遠處的戰奇一臉不屑：“餵,別哭了,老子渾身不舒服,”

這話音說的不低不高,它一路飛飛停停,著實不喜歡自己這種心神煩亂的感覺,

涼九歡撇嘴,紅著眼睛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止住眼淚：“可是,我真的很難過,”

“難過有屁用,”戰奇咬咬牙,想怒,又知為何要怒,最後兇白她一眼,“老子只問你,你二師姐哭訴的那些話,你聽到多少,”

這話有探究,有疑惑,也有莫名的怒意,

那時,二師姐哭的那麽悲傷,她也哭了起來,就站在門口的柱子角落裏,最終二師姐哭聲越來越想,想必是哭睡過去了,

她不敢再打擾她,終是沒敢推門進去就急匆匆難過地跑了出來,

是以,隱隱約約聽到二師姐話中的月族、阿姐什麽的,她沒什麽修為,耳不夠聰,只能斷斷續續聽到這些,

“二師姐說,她要回月族取解藥,還有……說讓大師兄等她,戰奇,二師姐說的那樣難過,我總感覺她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……”

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說,是,二師姐口中的阿姐讓二師姐帶著她身上的七彩朝珠回去換取解藥,

這也是戰奇試探性想問出的話,

其實按照常理說,她的確毫無修為,又加上自身抽抽噎噎,理應聽不清這句話,可是她偏偏卻聽到了,

她也很奇怪,近來,她總感覺,自從冥界回來之後,自己的五官就靈敏了許多,但不是多大的稀奇之事,她便也沒有留心在意,

天色漸黑,卻遮不住她的眉眼古怪閃爍,戰奇沈聲道：“月族乃看守洪荒結界的歷代上古異族,那裏乃戾煞之氣濃重之地,一點都不輸給焚神山,但凡想活命的,誰想去那裏送死,你不準去,”

涼九歡聞言尷尬笑笑：“呵呵,誰要去啊,呵呵,我只是好奇洪荒又是個什麽地方,很厲害嗎,難道比你說過的那三個不能去的地方還要厲害嗎,”

一連串猛問,還是難掩心虛,這戰奇幹嘛總是瞪著一雙“天下無老子不知,尤其是你”的黑眸子啊,

她是聽清了,用七彩朝珠就能換回大師兄解藥,心裏也偷偷暗自決定,等後天二師姐走時,就悄悄跟在她後面,帶著七彩朝珠個二師姐一起去月族,換取解藥,

“切,”戰奇聞言,嘴角彎勾輕笑,雙手抱臂,似是聽到天大笑話一般,更加不屑,“它們能和洪荒比,洪荒乃是封印上古兇獸的地方,當然也有法力高強的神仙妖魔,只不過但凡進入洪荒之地的神仙妖魔都會被上古兇獸撕成粉碎,拆骨入腹,要知道神仙的神源和仙源可是提成修為和法力最好的美食呢,”

月族啊,多麽親切又廢物的名字,

只是,這千年來,它竟未發現,西陵飛居然是月族的二公主,

涼九歡聽罷到心裏直發抖,自然不再敢多說,

天啊,專吃神仙妖魔啊,好可怕,

那二師姐回去,豈不是更加危險,她此次回來還向美人師叔保證,以後都不常出谷了,

嗚嗚,她能再小小反悔一次嗎,她真的想讓二師姐平安回來,永遠和大師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……

腦中驀然回憶起她還是兔子時,楓林樹下,大師兄吹笛,二師姐撫琴,她在落地成被的層層紅楓葉中,不停穿梭蹦跶的畫面,

有時候六師姐就會追著逮她,被她撲棱了一臉紅楓葉,逗得大家歡聲笑語……

越想,心中越亂成一片,她該如何對美人師叔提此事呢,

正糾結著,忽聞一陣悅耳的簫聲傳來, 那蕭聲悠揚婉轉,裊裊入耳,心莫名地被撫安,“這是玉哥哥的簫聲,難得聽到他也能吹出不憂傷的曲子,戰奇,我們一起去看看玉哥哥吧,”

說著便隨音走去,戰奇則站在原地,冷哼一聲：“是你的玉哥哥,又不是老子的,要去你自己去,”說罷便又玩起了失蹤,

涼九歡嘟嘟嘴,自劍君大會後,她好多次都是與玉哥哥匆匆一見之後便分開了,也因此一直沒有機會將荷包中的東西送給玉哥哥以做答謝,

這次回來,無良師父不知私下中與玉哥哥講了什麽,居然冒昧地請玉哥哥暫住天虞山,還把他手中的天命劍給要去玩了幾天,幸好玉哥哥向來謙和有禮,沒有拒絕,給他難堪,哼哼,

她沿著林間小路走著,周圍一片寂靜,玉哥哥並未住到天虞山群殿之中,而是從普通弟子居處,借住了一個略微偏僻的房院,

走在從天虞山到花事谷的路間,只要稍稍陡轉一下,就能摸到這個房院,

四周蔥數林立,落英寂寂,流水潺潺,一襲飄逸白衣身影安坐在院內的石桌旁,獨奏一支長簫,

面如冠玉,冷俊蕭索,如雲煙似的墨黑長發飄然垂落,掩住了他的側臉,讓涼九歡看不清他此時的月下神情,

她此次回來,特意尋了時間,向美人師叔要了之前提到過的一種,專門醫治手涼的暖石,就是她放在荷包裏要送給玉無瑕的東西,

“是九歡姑娘嗎,”

“玉哥哥,我……我經過這裏,聽到你的簫聲,就過來了……我是不是打擾到你……”

簫聲停止,顏如冠玉,白璧無瑕,

玉無瑕轉頭看到月光下,一個嬌小的身影,睜著一雙仿佛能夠照到前世今生的清眸,摸著腰側的荷包,局促地望向自己,

他笑笑：“九歡姑娘能來,無瑕很開心,”

待她緩緩走近了,借著月光隱隱能看清她的小臉上猶有淚痕,眼眶微微泛紅,雖然笑著,眉頭卻也不似以往的盡情舒綻,柔弱無骨的玉手倒了一盞清茶,輕放到她面前,看她舒服地喝下,方問：“九歡姑娘有心事,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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